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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来荠菜香 2025年03月26日      

  作者简介  郝纪东,文学爱好者,文章发表于《山东工人报》《铁道建设》等报刊,以及网络媒体、公众号等平台。现任中铁四局四公司合武高铁一分部办公室干事。

  郝纪东

  阳春三月,休假回阜阳老家,清晨小跑,循青石小径行至村郊,忽见荒畦垄头缀满星子,近观方知是荠菜初绽。

  生于皖北沟渠田埂的荠菜,老辈人唤它为“地米菜”,其叶呈羽状,细碎而舒展,似翠玉雕琢;其根须纤细,扎入泥土,汲取大地之精华。虽无牡丹之艳,却有清新质朴之韵;微风过处,清香袭人,令人心旷神怡。

  农谚有云:“正月荠,赛金桂”,萌于冬雪,茂于春阳,不畏严寒、经霜历雪的荠菜,叶片泛着绛紫色,口感比温室里的青菜更加清甜。幼时随祖母到林中拾柴,她总能在田沟、枯草堆里变戏法似的掐出几把鲜嫩的荠苗来,并说它是土地爷赐予老百姓的春礼。

  清初《燕云杂记》记载:“荠菜遍生于野外,穷民采之,清晨载以小筐,鬻于市上,味甚甘脆。”荠菜,虽生长在民间,是田埂地头、溪边河畔最不起眼的一种野菜,但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显贵,都极其喜爱荠菜,《玉壶诗话》中有则故事,宋太宗问臣下:“食何品何物最珍?”臣子对曰:“食无定味,适口者珍,臣止知荠汁为美。”如唐代的春盘、宋代的春饼,还有宋代词人苏轼笔下的“东坡羹”,主要食材则都是荠菜。

  皖北人食用荠菜,也颇具古风,正月里将荠菜嫩芽焯水,拌上麻油蒜泥,是醒春的开胃菜。讲究些的人家,会将荠菜与腊肉同剁,裹进烫面做成半月形的“荠菜盒子”,铁鏊子烙得两面金黄,咬开时碧玉馅儿混着琥珀油星,烫得人直呵气也舍不得松口。最妙是荠菜豆腐羹,凝脂般的豆腐飘在翡翠汤里,撒一把碾碎的花生仁,入口,岂能一个“妙”字了得?它是祖母的拿手好菜,亦是我儿时最爱喝的羹汤。

  另外,三月三上巳节,皖北有“荠菜花煮鸡蛋”的旧俗。采带露的荠菜花扎成束,同鸡蛋慢煮,说是吃了可起到明目清心之效。揭开锅盖那刻,草香混着蛋香漫过屋檐,左邻右舍的炊烟里都浮着青白相间的荠花。孩童们把染绿的鸡蛋揣在兜里,奔跑时撞出细碎声响,宛如把整个春天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。

  荠菜,不仅味美,且生命力顽强,盐碱滩、砂石地,甚至是车轮碾过的辙痕里,它都能倔强地发芽、生长,于春日暖阳中,向百姓人家捧出一抹娇嫩、耀眼的绿意来。祖母常说荠菜根是土地爷的银须,能入地三尺汲取甜水,乍一听,难免觉得夸张,不过细想却不无道理,祖母道出的正是荠菜朴实、深扎故土的品性。

  这些年回乡,常见外乡人开车到田边挖野荠。他们握着精钢小铲,专挑叶片肥硕的植株。可村里的老人依旧用锈迹斑斑的镰刀头,轻轻挑开浮土,只取三五嫩株,还要往坑里撒把草木灰。问及缘故,祖母眯眼笑道:“地米菜是土地爷的汗珠子,哪能连根拔呢?”

  而这次休假回家,一如往日,祖母挖来新鲜的荠菜,为我做荠菜豆腐羹喝。品尝着记忆中熟悉的味道,想起从前我最爱哼的童谣:“荠菜荠菜三月香,奶奶包饺爷爷尝,不羡城里鱼肉贵,只爱田间翡翠汤……”

  炊烟从村舍升起,与远处的新建楼房一起慢慢地融进田垄,化作一株株、一片片等待春风的野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