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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静的夏天 2025年06月04日      

  作者简介  姜媛媛,文学爱好者,文章发表在《工人日报》《江西工人报》《铁道建设》等报刊,以及省级网络媒体等平台。现任中铁四局安装公司钢结构分公司综合办公室主任。

  姜媛媛

  30多年前,我出生在山东省临沂市。没有黑土地,也缺叮咚泉水,唯有坦荡平原、蜿蜒土路与笔直挺拔的白杨树,勾勒出小村朴拙的轮廓。午饭后那段时光,是安静的,炎热的,亦是儿时最珍贵的金子。太阳高悬,把门前土路晒得发白,斑驳的树影投落其上,如古怪跳动的墨线。贪玩的我和小伙伴们哪管汗珠顺腮滚落,只顾奋力在光斑与阴影之间跳跃腾挪,脚丫一旦不慎踏在阳光灼热的路面上,便烫得怪叫一声,又笑着慌忙跳开。

  家乡的夏天,是位雨丝织成的音乐家。瓢泼大雨令人厌烦,而细雨缠绵的日子却是我心头所爱。雨丝如线,串着细碎晶莹的珠子,轻轻拂过面庞头顶,酥痒如母亲柔软发梢的抚触。那时的我总爱拖起家中笨重的大黑伞,偏不遮雨,只在身后兜着风,在院里追逐惊慌的黄狗,恍如雨雾中嬉戏的小精怪。若雨势稍大,便只能倚在窗边,伏在窗台上,听一场天地合奏的奇妙音乐会。房檐瓦片、接水的铁盆、酱缸的木头盖子、院里的塑料桶……所有裸露于天光下的家什,都成了独一无二的乐器,高高低低,叮叮咚咚,汇成一支贯穿童年的清亮乐章。我总忍不住寻来两根筷子,学着电视里指挥家的样子,闭目昂首,挺起胸膛,煞有介事地挥舞着筷子,笨拙地指挥着雨声交响,每每惹得爹娘失笑。倘若细雨骤变为狂暴大雨,所有乐音顷刻化作震耳欲聋的喧嚣,不时还滚过惊雷,我便一头扎进母亲怀里,紧紧闭上双眼。母亲轻拍我的背,柔声道:“睡吧,睡醒天就晴了。”

  家乡的夏天,也是慵懒缓慢的。它是我唯一甘愿忍受其酷热的季节,不必春耕,亦无秋收,那是爸妈一年里最难得的闲适时光。长长的午觉是家家户户的享受,再不必为田里玉米挂心。村口的老槐树下,常见敞开衣襟、摇着蒲扇的大爷,或是穿着棉绸布套装、相约去扭秧歌的大妈。人们脸上总挂着笑,聚在一处,东家长西家短地闲唠着,谁家添了胖娃娃,谁家姑娘生得俊俏,都在闲话里浮沉。

  但夏天里让我最惦记的还是又大又甜、井水浸得透心凉的西瓜,每当听见村口传来熟悉的吆喝声,我总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,眼巴巴看着母亲拍打挑选着车上的“青皮脆”。母亲刚把西瓜抱进院,我便急不可耐想抢到怀里。她总笑着嗔怪:“小馋猫,瓜得吊井里镇一镇才更甜,心急哪吃得上甜西瓜!”

  而今,我已近不惑之年,早些年便离开村庄,搬家至南昌,从此我变成了诗句中的“游子”。

  南昌的夏不如临沂舒服,太过黏腻炙热,既无斑驳树影可跳,蝉鸣也远不如家乡槐树上的清亮。西瓜吃在嘴里,似乎也寻不回旧时的甘甜。常在太阳下山的傍晚,目光越过千山万水,遥望家乡的方向,恍惚之间,眼前仿佛又浮现起离家的那个夏天,雨丝淅淅沥沥,织成一片迷蒙。那个仿佛已走过人生所有夏天的女人,我的母亲在院门口抹着泪说:“孩子,想家了,就回来看看。”

  如今,我们筑路人修过的路在脚下向远方延伸,如同大地坚韧的脉搏。它们最终会否悄悄盘绕,连缀起我心中那个小小的村落?天边浓云卷涌,我默默期盼着能有一场酣畅的山东夏雨倾盆而下,好让这异乡滚烫的沥青路面,也发出故乡屋檐下那亲切而喧哗的、叮叮咚咚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