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焱
儿时,在湖北老家,有十余亩田地。一年四季,种有麦子、玉米、大豆、花生、红薯等农作物,但种得最多的是麦子。
每年小满半个月后,热风卷起麦浪扑鼻而来。家人提前磨好镰刀,给拖拉机加满柴油机油,收割、晾晒、碾场,迎接着接下来风风火火的忙碌。
碾场,是个费力活儿。晨曦微露,村民们便早早地起床,围着麦场忙碌起来。一束束麦秆立于场心,众人围绕着它,顺时针将它均匀铺展开来。孩童抱麦,家长摊麦。待到太阳高悬,家家户户门前响起“吃早餐哟”的吆喝声。伙食多是红薯粥、馒头、包子,以及自家腌制的酱牛肉、咸鸭子、脆萝卜、酸豆角,一家人围坐桌前,将菜夹进馒头里,就着热气腾腾的粥,大口咀嚼。吃饱、吃好,方有力气碾麦。
碾麦时,家人开着冒着黑烟的拖拉机,一圈又一圈在尘土与麦香中循环穿梭,直至麦秆柔韧如丝,麦粒尽数脱落。
最后,是扬场。劳力手持木锨,迎着风扇,你一扬我一接,麦衣随风飘散,麦粒稳稳落地,堆积成金黄色的小山。妇孺们则用扫帚耐心地扫去麦堆上的麦屑,再将颗粒饱满的麦粒堆在一起。
望着眼前沉甸甸的麦堆,家人无不欢喜。一年的辛勤耕耘,终于换来秋天应有的回报,怎不开怀?可尽管如此,他们依然保持着节俭的美德,对每一粒粮食都倍加珍惜。在我的记忆里,父母总是将粮食视为珍宝,绝不允许我们浪费丝毫,每次吃完饭,母亲都会仔细检查我的碗,看是否吃得干净,若有剩余饭粒,定会被她批评,以至于“舔碗”的习惯被我保留到了现在。
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这是大自然的法则,也是千百年来人们生活智慧的结晶。秋天,是成熟的季节,亦是收获的季节。将庄稼收获归家,有的只需晒干筛选,便能入库,如玉米、黄豆、高粱;而有的则需精心储藏,比如土豆、萝卜,需埋入土中方能保鲜防腐。相较于土豆、萝卜,红薯显得更为娇贵,需挖掘地窖存放,这无疑需要一番功夫,一个红薯窖的挖掘至少需要十余日。当然,红薯窖并非红薯专属,它同样能储藏土豆、白菜等,若让红薯独背“矫情”之名,确乎有失公平。
在我家乡的老宅卧室中,便有一个红薯窖,出于安全考虑,窖口以厚重的石板覆盖,需取红薯时,才移开石板稍等片刻,待窖内氧气充足,再手持电筒,踏着窖壁预留的脚蹬,小心翼翼地步入窖内,将红薯拾入竹篮中,用绳系着,由守在窖口的母亲将竹篮拎上去。红薯,可以做很多美食,红薯粥、红薯丸子、红薯贴饼等,我最爱吃烤红薯,软糯香甜,沁心入肺。
家人,却更喜欢食萝卜。萝卜的做法有很多,不管是炸丸子、蒸包子,还是切成丝清炒、凉拌,都比较爽口,不失美味。深秋,村子上空总会飘荡着萝卜的清香,绵长悠远。
在丰饶、丰收的秋天,粮仓满满,五谷丰登,一座小院、一家亲人、一日三餐,生活虽朴素无华,日子却平和安宁。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、更令人向往的吗?
怀念童年,怀念故乡的秋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