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昊
日历越翻越薄,眼瞅着2024年即将接近尾声,春节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了。
“乖孙喜欢吃鱼,春节放假回家,帮忙烧柴火灶,我给你做银鱼干炒鸡蛋吃。”奶奶在电话中对我说。
我是一个在巢湖岸边长大的安徽人,极爱食鱼,尤其是银鱼。银鱼,体柔若无骨无肠,呈半透明状,漫游水中似银梭织锦,快似银箭离弦,古人将它喻为玉簪、银梭。其体形细长、肉密无刺、滋味鲜美,与秀丽白虾、湖蟹,被誉为“巢湖三鲜”。
奶奶常说,多食银鱼好,它富含蛋白质、钙、磷等多种稀有微量元素,营养价值高,有益于身体健康。
记忆中,用柴火灶烧出来的银鱼干炒蛋,味道鲜美,堪称一绝。
“那年,日子过得苦,家里没柴可烧,河里也没鱼可捞,委屈我乖孙喽,差点没让你吃上银鱼干炒蛋。”
奶奶的话,勾起我一段难忘的回忆。
大概在我六岁的光景,家中缺柴,爷爷戴着斗笠,手握镰刀,从凤凰山上砍回一些松枝叶,但未等松枝叶晒干,奶奶就着急地将它送进柴火锅灶膛内,她心疼乖孙,要给我做银鱼干炒蛋吃。
半干半湿的柴火,极难点燃,奶奶着急,拿起灶边的“火筒”,将它一起伸进灶膛,鼓起两腮使劲吹气。奈何那微弱的火苗总是不听使唤,每次摇摇晃晃燃烧几秒,就熄灭了。反复点燃、反复熄灭,不一会儿,整个灶屋就被一团浓浓的烟雾笼罩着,异常呛人。见状,我从堂屋找来一本旧书,撕下几页交给奶奶,很快火苗就在灶膛内熊熊燃烧起来,奶奶向我竖起大拇指,直夸我聪明。
乡下生活,虽不富足,但家人总会立在灶前把那来之不易的一粥一饭张罗得色、香、味俱佳。煮饭看似简单,却也有一些讲究和学问。煮饭前,奶奶会先淘米,淘过三至四遍的淘米水倒至水缸内,用来煨猪食。旺火烧开的米汤叫饭汤水,溢着清香,放凉后,可当饮料喝。不仅如此,奶奶还经常用它去浆洗衣被,一点儿也不浪费。
用烧火灶烧出来的米饭,一铲子下去,只见米饭是米饭,锅巴是锅巴,软绵绵、香喷喷的。一碗米饭、一块锅巴、一碟青菜、一盘银鱼干炒蛋,是我记忆中最美味的佳肴。
另外,炎炎夏日,捧着几个新挖、洗净的红薯,轻轻地埋进灶灰里。待玩闹够了,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扒开温热的灰烬,夹出被烤得焦黑、发亮的红薯,迫不及待地剥开外皮,将软糯香甜的红薯送入口中,尽管常被烫得龇牙咧嘴,却吃得津津有味。
冬日,窗外寒风凛冽,室内灶火正旺。一家人搬来凳子,围坐在灶边取暖,灶间的微光照亮了家人的脸庞,也烘暖了家人的手脚。奶奶戴着老花镜,静静地纳着鞋底,不时停下手来,与爷爷共同盘算着来年的农事;父亲母亲则坐在一旁一字一顿认真地教我学唐诗,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”在朗朗读书声中,三两颗火星偶尔从灶膛内蹦出来,引得家人一阵惊呼。
寒夜围灶的温馨、快乐,多年来,我深深地怀念着。
小小的灶屋、简陋的柴火灶、自家田中收种的粗米、菜园里新摘的蔬菜、爷爷从巢湖内打捞起的银鱼,将我的童年充实地满满当当、热热闹闹,同时家人浓浓的爱陪伴着我从稚嫩童年走向风华正茂, 在他们依依不舍、充满期待的目光中,我离开家门,步步走向诗与远方。
不过,不管何时,我身在何方,柴火灶永远在我的记忆中熊熊燃烧着,热气腾腾的人生,是家人此生给予我最好的礼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