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,父亲在县城买了两层小楼后,故乡的老屋便鲜少有人住了。有些可惜,毕竟老屋,是父亲年轻时亲自设计、选材、砌墙,搭建起来的。每一块砖,都带着父亲对家人沉甸甸的爱;每一片瓦,都浸透着父亲付出的汗水与心血。
“这个屋子,是我这辈子‘写’下的最好的散文诗。”父亲骄傲地说。
我在老屋内,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、似火如阳的少年,直至我到县城读高中,为了方便照顾我的起居,父亲在学校附近重新购房。
“房子一旦离开了人气,没人住,最容易老化、坍塌。”
父亲的话在今年九月得到了验证,几场秋雨后,老屋有几处地方渗水。国庆节,随父亲返乡,刚走进老屋内,一股潮湿的水汽便扑面而来。老屋门前曾经被母亲打理得井然有序的菜园如今也是杂草丛生,大门口的残渣路面稀稀疏疏地长着野草。看到这幅光景,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,曾经居住着一家老小,热闹非凡的老屋啊,像极了被时代抛下的孤独老人,带着一身落寞的旧时代霉味,独自在村庄角落里守望一方。
邻居们的青砖瓦房,也已人去楼空,只剩下几间孤零零的房间,住着几位不愿离开故土的老人。他们的子女,与我一样,通过考学、工作,纷纷涌向城市安营扎寨。村庄,渐渐被年轻人遗忘。只有门前那两棵高大、粗壮的桑葚树,一如往昔,光秃秃的枝干在秋风中轻轻摇摆着。
记得小时候,每到桑葚成熟的季节,孩童总爱爬上树去,摘下一串串紫红的桑葚,吃得满嘴乌黑,我与小伙伴们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笑得前仰后合。而现在,那些欢声笑语已成往事,让人深深回味、怀念着。
从前的日子,多么美好啊!
傍晚,家家户户搬出竹床放在自家大门口,从厨房里端出做好的饭菜放在竹床上,大家边吃边聊,女人们细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,男人们则说着谁家的庄稼长得好,谁出门打工赚得钱多等闲话,若是谁家做了时兴、美味的好菜,也会把邻居年幼的孩子叫过去吃上一些。晚饭后,竹床从餐桌变成了床铺,我们躺在上面,数着星星,听着知了的鸣叫,享受着夏夜的清凉与宁静,缓缓进入睡梦中。
然而,随着时代变迁,一切物是人非。老屋,父亲的骄傲,曾经承载着我们一家人无数欢笑与梦想的家园,如今却变得破败不堪,仿佛随时都会倒塌。几分失落、几分伤感,仿佛自己是被故乡抛弃的孩子,再也找不到、寻不回从前的家。
“春节,我们回来将老屋修修,在家过个年吧?”跟在父亲身后的我,小心地向他问出这句话,生怕他会嫌麻烦,拒绝我的提议。父亲没有立即回答我,只是背影微微一顿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没一会儿,他转头,笑着回答我:“买最好的砖瓦、材料,像从前一样,我亲自动手修葺,将它恢复如新。”
听罢,甚是惭愧,父亲怎会拒绝呢?对他而言,老屋,是他亲手写下的散文诗,是他用青春与汗水铸就的丰碑,他比我更爱我们的家、我们的根啊!袁小飞